2015/5/10

旅途路上的「空白時光」,你希望是哪種風景?


昨天員工旅遊去了苗栗一趟,因為是旅行社包團的方式,加上最近有則旅行團導遊因過勞而暴斃的新聞,我正好有些想法想說,就透過這張照片來說吧。

長期以來,我們的文化經常讓我有種不得喘息的壓迫感,除了好發在時間緊迫跟緊密的生活節奏感以外,也發生在任何原先是空白,但仍舊被各種形式任意填滿的各式場域中。

舉 例來說,學校外牆為什麼一定要以圖案塗的滿滿的?廣告設計為何也要以大量的資訊將他可以傳遞的資訊發揮到最大的效果?網站的規劃為什麼也需要不放過任何一 區可尚稱堪用的版位?適度的留白對我們的文化來說,似乎是一件很浪費的事,在另外一個面向上,也是一件被視為「很乾」、「很無聊」的乏味,換句話說,留白 在我們社會的文化情境底下,被抹除了其它想像的可能,被武斷的以「枯燥」作為認識留白的貧乏取徑,而這種怕無趣、怕尷尬的留白/靜默時刻,更在旅行社的觀 光旅行規劃中常見。

在這次出團旅行的經驗中,我深刻感受到這種不能「留白」的文化焦慮症,之所以如此,也有其應對的成因,我留到後面再來說。

我 想大家多少都有出團旅遊的經驗,通常這一團旅遊/觀光的模式,通常以領隊/導遊的風格所主導。從小到大我經歷過得出團旅行經驗,特別是在遊覽車、或是其他 移動性的交通工具上,往往以一段「歡樂」的時光作為填充。當然,歡樂也並非未能與「智性」有所指涉,例如觀光地點的背景說明、歷史故事導覽,到進一步的觀 光消費,如在地美食或是特產,這些對於當地知識的傳遞是導遊在這段「移動」的時間中所能填補的歷史脈絡,也是導遊展現他對風土民情識認的程度,以及各地多 元文化參照與比對的「智識時間」。

等專業性的智識講解過後,導遊們接下來的動作我想大家都不陌生,為了填補這段可能無聊的 移動時間,交通工具上經常發展的活動可以兩種作為代表:1)看電影;2)帶活動、玩遊戲等有獎徵答。我認為在觀光旅遊的路途中,必須無時無刻以各式活動加 以填補,來自擔心旅客無聊、乏味的良善動機,而導致無法提升回客率的商業目的。也因此,有些導遊們會使出十八招武藝,把自己會的地方知識一股腦地都傳遞給 觀光旅客們,其中雖然或多或少有失嚴謹的考究、與個人主觀的評價,但大致而言,我認為這即是導遊個人風格的展現,在型塑個人的特色底下,許多相關的知識是 否那麼專業,也許不會是多數旅客所在意的環節。

但是,這些有獎徵答的遊戲,以導遊的觀點來說,是試圖炒熱氣氛、拉近團客跟 導遊的距離,或是透過遊戲的方式傳遞相關的知識(雖然多數時候的提問多是個人主觀的意識,所建立的評量指標也都欠缺良好的理據說明,純粹個人化的喜好與認 定下,多少帶有偏見有刻板印象的成分在),但這主觀認定旅遊該有的動機與過程,若反照西方的旅遊會有什麼樣的文化差異?

有位導遊曾說過,他除了是導遊也是旅客,過去參與外國的旅遊團,在巴士上的時光經常讓他覺得「很無聊」、「不知道要幹嘛」,沒有互動式的交流、也沒有炒熱氣氛的作為,一路上整車「安安靜靜的」,覺得很沒意思。

這 個現象以旅遊的面向來談來說,台灣的部分導遊似乎預設開心旅遊的前提就是活絡的氣氛,如果整車安安靜靜的,則被視為失敗的出團旅行。此外,若從個人作為旅 行的主體而言,台灣的作法則讓我覺得我們在旅行的過程中,個體的主體性是被削減的,你無法在自己對旅行的主張下,安靜的觀看沿路的景致,無法以個人的知識 體系對當地的文化提出觀點與反照,此外,你更無法透過旅行的「非日常事件」,從日常生活的繁瑣與壓力下稍加抽離,而是被預設著——旅行不是個體性的經驗活 動,而是另一段日常生活的變異而已。因此,這般不斷複述的滔滔序語,就像掙脫不調的體驗框架,如果個體是這場旅行活動的中的主體,為什麼只能透過繼承的認 識框架作為進入非日常經驗的主要途徑呢?

尤其這一段點與點之間的延續時光,我們必須以各式的聲光效果(如無法避免電影觀看 的聲色效果、無法從巴士密閉空間中逃脫的各式活動)加以任意地填充,除了令旅客不得喘息,也失去透過旅行將自我從緊密的社會互動關係中抽離的機會。這種私 密經驗的被剝奪,成為一種集體文化氛圍底下的犧牲。

但會提出這種反思與看法,用意也並非批評旅行社與導遊,而是我們必須反 身關照自己是如何看待生命經驗中隨時出現的「空白」,你是否對不太熟的對象打招呼,以避免接下來可能的尷尬時刻,又或者,你如何看待一張文宣,側重的是文 本所帶來的美感經驗,還是挑剔他留下太多的空白版位?又或者,在一趟旅行團的出遊的路途中,你是否依賴導遊與旅行社提供一趟「無微不至」的照護,認為導遊 必須將景點資訊、餐桌上的菜色、或是各處觀光景點的各類型知識鉅細靡遺地「教育」你,在移動的路途中賣力表演各種活動,以避免你在這趟旅途中感受到任何的 不痛快?

在商業資本與市場競逐的消費關係底下,個體與旅遊的關係成為一套由旅行社加以詮釋的集體經驗,這是一種個體與旅遊 的分離、個體與生命的斷裂,旅遊所帶來的各式啟發成為一套定型化契約下所再現與可量化的導覽。但若以前陣子一名過勞導遊在出團的路途上失去性命的新聞以及 後續同團旅客的說法看來,旅客對於導遊的傲慢要求與粗暴的期待,才是型塑今日旅遊文化的異化之因。

如果我們對於導遊的期許 是為一英明的觀光領袖,對關心他的勞動條件遠低於他帶給你的快感時光,對他無法一一介紹餐桌上的菜色遠高於他對當地歷史文化的同理關懷時,團客的集體觀光 不過是一種役使的權力關係。我們該責備「超義務」付出的導遊,認為他未能留給旅客更多的自主空間與清寧的時刻嗎?又或者在提出這個質疑以前,我們得先反省 自己,我們要的是一場以自己為主體的「旅遊」,還是只是以旅遊之名,享受被娛樂的殘酷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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