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9/1

影札│中平卓馬——今日的我,是為了被明日的我擊倒而存在


中平卓馬,1938─2015(09.01)
相片裡的這位老伯是日本60.70年代相當重要的攝影家與理論家,他叫中平卓馬,他的名字相較同期的森山大道與荒木經惟是清冷許多,在1977年那場嚴重的酒精中毒意外以前,他曾經是同時具有攝影論述與理論建構能耐的評論者/攝影師,曾經與森山大道、高梨豐與多木浩二等人組織攝影團體,並發表《挑釁》此一攝影刊物,雖然只發表三期便結束,但他「挑釁」能量之巨大,在當時憾動了日本對攝影的標準化認知美學。


之所以挑釁,在於他們質疑並批判了傳統被視為攝影「本該如此」的再現形式,例如構圖、曝光、拍攝時機等足以精確再現一幅影像的標準化流程,而以中平卓馬為首的《provoke》則反其道而行,將模糊、晃動、粗糙的影像品質,與隨性的抓拍甚至不必透過觀景窗取景的攝影做為對抗傳統客觀與精準美學的武器,這樣的攝影強調個人的主體性與批判性,然而,這樣的脈絡不能理解──當時正是戰後日本社會動盪與左翼運動燥熱的時代。
 

儘管如此,這位中平老伯對世界的反叛不僅於對於他所質疑的對象,甚至連他所建立的攝影理論在日後也被他自己給推翻,儘管他在《Provoke》中嘗試賦予攝影在美學上的政治奪權意義,但又在日後出版《為何是植物圖鑑》,並對他在60年代所建立的理論基礎予以重擊,認為「攝影不能表達任何事物,唯一能表達的只是該事物本身」,並對過去高反差、粗例子、猖狂與詩意一般的影像大肆批評,指出這樣的美學再現只是落入另一種形式上的分類,並且在過度強調情緒與個人的影像創作背後,失去了創作者的反身性思考。

換言之,如果打破傳統攝影美學的方式只是創造出另一支既不美亦不傳統的相對路線的話,那也僅是形式上的語言,破不了原本的框架,反倒建構了另一個框架供人追隨。這樣的反省正充分展現出它的主體性與反思能力,「昨日的我是用來被今日的我打倒用的」,在中平卓馬身上,即是此種質疑、批判、反省下建構與重構的痛苦拉扯。

然,這樣的拉扯與對峙卻異常的吸引我。
 

1977年後,中平卓馬因酒精中毒而失去了語言組織與表達的能力,甚至大多的過去都被他無情的拋下,這點看起來也像是對打倒昨日的他自己,慶幸的是,他依然記得自己曾經為攝影家的身分,儘管後來恢復了記憶,彈攝影風格也逐漸走向與前述風格截然不同/截然相同(端看如何解讀)的路上。後來的作品呈現一種寂靜與直覺的觀看,與大多數為直幅的彩色照片,其作品藝術性的「普通」程度甚至比起素人/業餘愛好者有過之而不及,但這也正是其趣味所在之處。


過去他曾是叱咤日本攝影界的中平卓馬,狂妄的風格逼視著觀者,但到了後期,他的照片「尋常﹞的呈現出一種「匿名性」的隱晦風格,或許可從他的健康狀態不甚 理想去理解這樣的表現,但也別忘了他在《為何是植物圖鑑》中所道出「攝影只能表達事物本身」,並將他從個人的、情緒的、甚至是鄉愁與記憶的狀態解放出來, 將攝影的「記錄」本質還諸攝影,這樣的主張衝突、信念矛盾,也許正是中平不斷挑戰與批判自我後的注定結局,也正是他不斷的挑釁世界、挑釁自己,才使得既掙 扎又矛盾。

正是因為這樣的拉扯與愛恨之間,讓我想問中平卓馬的離去簡單整理成一篇短記,但願我可以未如森山大道一般持續出發上路拍照,但對自我的反省與 質疑必須持續,不間斷的挑戰自己,與打倒昨日的自己。
 

 
 
◎延伸閱讀:
 ■ 張世倫:都市、風景、圖鑑:中平卓馬的攝影實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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